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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入歷史的歷史巨人——錢穆與新亞書院:為而不有

2019年10月29日

錢穆先生字賓四,江蘇無錫人,生於1895年。錢先生天生聰悟,博聞強記,七歲入私塾學習。中學就讀常州中學堂,受呂思勉先生影響甚大。辛亥革命爆發後學校停辦,錢先生仍自學不絕。1912年至1930年間,先後在小學、中學、師範任教。1923年著《先秦諸子系年》詳述自孔子至李斯先秦學術思想的淵源遞變。1930年撰《劉向、劉歆父子年譜》,開辦了經學史上以史入經的嶄新道路。1930年秋獲顧頡剛推薦任燕京大學國文講師,其後任北京大學史學系副教授,兼任清華、燕京、北平師大史學教授。1937年撰《國史大綱》,建立國人對中國歷史文化的自信。抗戰時又著有《文化與教育》、《政學私言》等,批駁反中國文化的謬誤。

1949年,錢先生南來香港,創立亞洲文商夜書院,1950年與唐君毅、張丕介諸先生改組為新亞書院,出任首任校長。1953年創立新亞研究所任所長。及後新亞書院獲香港政府邀請參加組創香港中文大學,錢先生堅持香港中文大學應以發揚中國文化、以中文為授課語言、第一任校長必須為華人擔任為宗旨,對中大的發展方向,貢獻良多。

 

錢先生一生從事學術與教育,創建新亞也許是他所花心血最多的。錢先生擔任新亞創校校長達十五年之久,新亞創校初期,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當時無絲毫經濟憑借,由於他與唐君毅、張丕介諸先生對中國文化理念之堅持,在「手空空,無一物」的情形下,以曾文正「紮硬寨,打死仗」的精神,克服種種困難,終於獲得雅禮協會、哈佛燕京社等等的尊敬與支持,到1963年新亞與崇基、聯合兩書院結合成為香港中文大學。新亞自此得到了一個經濟上長遠發展的基礎,而也就在這個時刻,錢先生決定自新亞引退了。他這種「為而不有」的精神正是他所欣賞的虛雲和尚的人生態度。

新亞書院一開始相當艱難,十五位專職教授,而前幾年的學生不超過五十人,很多學生溫飽尚且成問題,更談不上教學費,也往往很難堅持學習,第一屆能堅持到畢業的學生,只有三個人。就在這樣的窘境下,錢穆先生一直保持樂觀的態度,每一次都在鼓勵著師生「在憂苦中成長,在憂苦中前進」。而隨著學校發展壯大,新亞書院逐漸變成在香港頗有影響力的學府,而這時錢穆先生又從樂觀的鼓勵開始走向自省,譬如學生變多之後,大家的交流減少,所以他從每年開學和畢業演講,變成每個月都要做一次月會,定期和學生交流。不止教員都是優秀的學者和教育家,連負責行政的總務長、訓導長,他也堅持聘請學者擔任,力求學校的每一位先生,都能成為學生學習的榜樣。

錢先生為新亞書院的學生撰寫了24條校規,名為《新亞學規》。這24條學規,收錄在《新亞遺鐸》這本書中,與其說是校規,更像是求學和做人的指南,今天讀來,仍然對每個即將進入大學的朋友都會有幫助。「鐸」,古代宣布政教法令時或有戰事時用的大鈴,後來用來比喻老師的教誨,這本書收錄的多是錢穆先生在新亞書院為學生做的講話和講座。講話中談求學和做人最多,把錢穆先生十幾年在開學典禮和畢業典禮的致辭對照在一起看,頗有「吾道一以貫之」的感覺。這裏邊充滿著濃濃的理想主義,求學不止為謀職業、謀資歷,而是內為了做人,外為了事業。這種理想主義並不是空想,在錢穆先生擔任新亞書院院長的十幾年中,他也堅持把學問、做事和做人聯系起來。

新亞的「錢賓四先生學術文化講座」每年邀請國際上卓有成就的中外學者演講,英國的李約瑟博士與內地的朱光潛先生擔任講座時,錢先生特地來港晤聚。前者是彼此相慕已久,東西學術巨子的見面;後者是四十年不見的老朋友的重晤,當時在香港文化界都成為盛事與佳話。他認為中國只有一個,學術文化在政治之上之外,香港在內地與台灣的學術文化交流上應該有重要作為,錢先生對學術文化的交流有獨特的看法,他說學術思想是“文化財”,文化財的交流是,你有了,我也不會少,彼此都有益,彼此都會富有些。錢先生對於中國文化之存於天地之間的信念,絲毫不懷疑,他對1978年後內地的改革寄以希望。由於客觀的政治環境,賓四先生自1949年南來香港後,再未曾踏上內地一步,但他對神州故土之懷念是無時不在的。

上世紀六十年代,錢穆辭去新亞書院院長。在那一年的畢業致辭裏,他不談現實中的矛盾,不談別人的是非,而是反思自己這十幾年的校長生涯,他說:「我不曉得當了校長十五年,我的品質和品格是否也潛移默化地變了。我雖常常警惕,但積久之後,便成為我時想辭職之一個心理因素。此層我勸諸君莫輕易聽過,將來應可為諸位處事做人一參考。」貧時不忘其樂,達時不忘其憂,處高位不忘其志,錢穆先生給我們做了一個示範。

賓四先生的一生,承擔是沈重的,他生在文化傾圮,國魂飄失的歷史時刻,他寫書著文有一股對抗時流的大力量在心中鼓動,他真有一份為往聖繼絕學的氣魄,他的高足余英時先生以「一生為故國招魂」來詮釋這位史學大師的志業宏願。

本文出自香港中文大學商學院FMBA課程微信官方帳號「百萬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