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与合作在职场上互为影响

2022年04月07日

中国民众都很清楚知道这是一个职场竞争激烈的国家。近几十年来，大陆经济的强劲增长得益于同时兴起的弱肉强食、赢家通吃的竞争性职场文化，这种文化同时被指责是造成工人死亡的原因，特别是在发展急速的科技行业。受到这种在现代中国兴起、高度强调竞争的工作伦理的启发，一群学者选择就竞争作为一种激励工具的有效性进行研究，特别是它涉及到那些被驱使着相互竞争的人们在为达成组织目标方面而合作的能力。研究结果显示，当人们的竞争意识越强，越不愿意跟別人合作。

有关的研究论文题为《竞争对合作带来的后果》，由香港中文大学（CUHK）商学院决策科学与企业经济学系助理教授连暐虹、清华大学副教授郑捷，以及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博士生卓怡琳共同撰写。

连教授说：”促使我们开展这项研究的部分原因是，竞争激烈的情况在中国，以至在更广泛的亚洲地区都非常普遍。例如，难度极高的大学入学考试 — 高考，以及惡名昭著的每周6天、从早上9点到晚上9点的超长工时。” 这里她提到了被称为 “996文化” 的现象。”为争夺同样有限的资源，中国人不得不越发辛劳地工作 。”

内卷（Involution — 人类学术语，可以理解为”进化” 的反面）是目前中国大陆流行的一个热词。这概念一般指的是在中国学习或工作环境中的竞争情况，学生和员工由于其他更勤奋的同僚把标准推高了，而被迫过度工作。What’s on Weibo 网站的一篇文章引用了一位颇受欢迎的微博博主的说明，称内卷是”内部竞争的无底恶性循环” 。

值得关注的是，连教授和她的合作者在研究中发现了与内卷概念类似的证据。他们把研究对象置于 “社会困境” 游戏中，并制定出不同的奖励方案，测试人们面对只能在个人利益跟群体利益之间二选一的情况时，会有什么行为表现。参与者在“社会困境”游戏中，都要为获取真实的奖励而相互竞争。结果发现，即使奖励的设计允许参与者能与群组其他人共享奖赏，他们也会竭尽所能争取胜过別人。

不同奖励方案的影响

研究人员从清华大学招募了100多名参与者，把他们随机配对来完成一项配有不同竞争性奖励方案的费力任务，参与者在任务之前及之后，还会参与社会困境游戏。

研究团队比较了参与者在引入竞争之前和之后的合作意愿，发现引入竞争后，参与者在专门为量度合作和信任程度而设计的社会困境游戏中，总体上降低了合作意愿。

研究重点之一，是研究人员测试了不同的奖励方案是否会在参与者之间诱发更多或更少的竞争。他们除了定立一个基准方案，让参与者每完成一项任务就能得到固定的奖励外，还设定了其他三套奖励系统。第一种模式是纯粹的赢家通吃方案，在这个方案中，即完成任务多于其伙伴的参与者则获得全部奖赏，而另外一位参与者就只能空手而回。

第二种奖励模式名为 “塔洛克竞赛”（Tullock contest），这里的赢家是随机挑选的。完成更多任务的参与者将有更大的机会被选为赢家，但沒有绝对保证。换句话说，表现最好的人有最大的机会赢得奖励，而这方案仍然是赢家通吃。

第三种奖励方案被称为 “比例奖赏制竞赛”，在这种方案中，每个参与者能得到奖励是根据他们在任务中与他们同伴相比的投入的努力程度而定的。与其他两种全有或全无（all-or-nothing）的机制不同，在这种模式下，如果两个参与者的表现相近，就有可能公平地分享到奖励。令人惊讶的是，这种看似更公平的安排导致身处社会困境游戏中的参与者之间的合作减少。根据研究结果，在一个测试个人在自身利益及与群体合作追求共同利益之间如何取舍的经典囚徒困局游戏中，参与者的合作倾向下降最多，从58%降到19%。

“人们面对一个较不具竞争性的奖励模式时，却表现得更好胜，这样的结果相当令人惊讶，也有点不符合预期。即使他们先知道可以公平地分享奖赏，他们似乎也没有好好把握在此后出现的合作机会。这似乎代表了人们对赢家通吃的情况的接受程度比我们原来想象的要高。”

野心的弊端

连教授解释说，当奖励计划是基于每个参与者相对于其伙伴所投入的努力程度而定时，理论上兩人是可以平均分配奖赏的，但他们不一定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相反，在这框架下，参与者变得更加自私，因为他们认为通过努力地执行任务可以赢得更大份额的奖品。相比之下，在另外两种赢家通吃的情况下，参与者更愿意合作，因为在这些情况下不可能平分奖赏。

这次研究显示，个人在社会环境中的努力和随后在社会环境中的倾向，很受他们所面对的竞争环境的影响。研究人员希望强调的是，研究中的参与者即使在不同的游戏中跟不同的对手互动，也仍然保持竞争意识。这意味着，具竞争性的环境会影响人们的总体心态，降低他们的合作意愿。此外，研究还发现，那些自称对胜利有很大野心、为了胜出会付出更多的的参与者，在社会困境游戏中表现得更自私，更不愿意合作。

连教授说：”这对社会可能会有负面的影响，因为社会困境游戏代表了个人可以通过与他人相互合作为所有人创造更多资源的情况，但那些极渴望胜出的人往往不会这样做。再者，从长远来看，过度强调竞争会影响人们更长期的社会互动，比如对陌生人的信任度降低，以及变得较不愿意为公共品作出贡献。”

在工作环境方面，连教授补充说，没有配合谨慎设计的奖励模式的持续竞争，可能会降低人们的团队协作和合作的能力。在大多数现代组织中，竞争几乎被当作等级制度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例如，员工要为有限的晋升机会而竞争。由于每个组织对如何平衡激励工作表现和维持一个人们乐于合作的工作环境这两方面有不同的需求，要试图从行为角度寻找最佳的奖励模式就变得极具挑战性。

研究最后指出，在工作环境中让员工之间进行竞争，不仅会对合作产生负面影响，而且还会延伸至较“软性”的竞争形式，甚至会（或许是非预期地）让事情变得更坏。正如这个研究所发现，在不同的奖励模式下，人们会有不同的行为，未来的研究工作可以集中于寻找理想的报酬方案，使得在竞争不可避免的情况下，还能发掘出人们最好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