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专家变成负累时

2022年04月14日

我们的世界充斥着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新冠肺炎疫情挥之不去，其带来的巨大影响持续地困扰着医学专家们，使他们难以预测接下来的发展。在金融领域，近几十年来导致美国安然公司倒闭的会计丑闻，以及接连发生的金融危机，也让市场观察者们同样大跌眼镜。

为了应对这些不确定性，公司、政府、医院、体育团队和其他组织经常会雇用战略顾问等专家，并且非常重视他们的知识，因为这些专家可以提高组织的绩效和长远前景。然而，最新研究发现，当不确定性很高的时候，也正是明智判断至关重要的时候 ，专家往往并不能做出很好的决策，而且还会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以致做出过度仔细的判断，进而损害了他们的决策。

香港中文大学（CUHK）商学院管理学系助理教授姜尚勋表示：”从金融专家对安然事件和金融危机看走眼，到医疗和卫生专家对全球疫情的错误处理，民众有足够的理由去质疑专家的准确性和权威性。”他又指出，专家们也在Facebook和Twitter等社交媒体平台上受到越来越多的抨击，这些媒体使人们能够快速轻松地发布批评性言论和“其他可能的”事实，挑战专家说法的真实性。

棒球裁判、首席财务官预测

姜教授联同罗格斯大学的Jerry Kim 教授合作进行了一项新研究。他们利用两个来自美国的真实情境作为例证，即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简称MLB）裁判对击球的判决，和企业首席财务官（简称CFO）对股市的预测，强调了当专家收到批判性反馈时，他们的专业知识如何从一种优势变成一种负累。

“我们提出的核心论点是，当专家收到对他们表现的批评时，他们的信心会受到打击、他们作为专家的声誉也会遭到破坏。这往往会使专家产生威胁感，而他们的应对是做出过于自信的判断，试图让自己和別人相信他们的能力。”姜教授说。

“专家经常被要求在出现不寻常和不可预测的情形时，发表意见并进行预测，这使得他们在被认为犯了错误时有可能面临公众的批评。这就是为什么把负面反馈与糟糕的决策建立起联系的研究，对依赖专家判断的组织具有重大意义”。

两位学者首先在题为《专家的脆弱：一个关于专业知识、专家身份威胁及过度细致的调节中介模型》 的研究中验证了他们的理论。参与研究的专家和新手在一系列的测试中，被要求在收到批评性反馈之前和之后做出预测，并说出他们对自己的判断有多大的信心。这篇文章已经发表，并计划刊登在2022年4月的《美国管理学院学报》（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上。

研究人员让142名棒球爱好者和非球迷在视频上观看棒球赛，观察两组人在投球结果的预测上是否有差异，以及让277人，包括104名专家投资者和大学新生，对TechCrunch Disrupt创业竞技场中的那些初创企业的潜力进行评价。另一项研究则让110名参与者进行了自我肯定的练习，旨在增强他们的自信。

身份认同受到威胁引发过度细致的判断

研究结果证实了专家在收到负面反馈后其预测变得过度仔细的观点。此外，专家们在收到批评后倾向于坚持特定的观点，并且变得更加精确，而这种关系与他们认为身份受到的威胁有关。

这些研究还显示，反馈的来源对专家声誉的威胁以及他们过度自信的预测有很大影响。收到其他专家的负面评论，或基于实际结果的评论，会增加他们的预测过度细致水平，但来自新手的反馈则不会。

研究同时指出，专家可以通过使用自我肯定的技巧来增强自信心，比如写出一些积极的宣言，包括 “我相信、信任并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和 “我能处理好一切事情”。自我肯定可以将他们的思绪重新集中到自己的优秀能力上，使他们不再需要通过做出过于自信的判断和预测来试图增强自尊心。

棒球裁判判处出局

这次研究的另一部分，是分析MLB裁判员的裁决以及CFO对股市的预测，以支持以上提出负面反馈驱使专家在后来的预测中变得过于细致的结论。

姜教授说，有关数据是从2014年至2018年的408场MLB比赛中收集的，在这些比赛中，裁判员都驱逐了一名球员或教练出场，这种情况有可能威胁到裁判员的声誉。结果显示，球员或教练被逐离场后，裁判对自己所做出的好坏球判决变得更确定。

另外，教授们对杜克大学首席财务官全球商业展望调查（CFO Global Business Outlook Survey） 在2004年至2019年之间收集到的数据做了进一步研究。在该调查中，多达3,000名CFO在每季度对经济进行了预测和信心评级。这部分的研究表明，如果CFO 在之前的季度预测中犯了错误，他们之后并没有变得较为谨慎，反而会作出更具针对性的预测， 似乎是为了要显得更有把握。

如何避免对抗

姜教授表示，这项研究对管理者如何向组织成员给于负面以及会挑起对抗性的反馈具有重要启示，特別是在专家和专业人士发挥着重要作用的领域，例如专业服务公司和医院。

研究显示了以威胁个人身份认同的方式提供的反馈可能会适得其反，对组织有害。但是，以建设性批评方式表达出来的反馈可以用作学习的基础，并能缓解对身份认同的威胁，这对于那些严重依赖专家来做决策的组织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姜教授指出，这篇文章扩展了现有的学术工作，帮助我们了解专家什么时候更可能或更不可能作出明智的决策，以及自我肯定的好处。文章也证明了专家的过度自信和对判断过分细致的倾向，可能是一种自我肯定的形式，以向自己和別人证明他们的能力。

过去的研究着重于讨论专家的学习、记忆、理解和解释能力。因此，通过强调专家的社会身份认同（即他们的自我概念建立于他们如何从属于社会群体之中）是影响他们发挥的关键因素之一，这篇文章为现有研究增加了深度。

专家的“脆弱”堪忧

姜教授说，这项研究的一个局限性是，无论表现如何，所有参与者都收到了相同的负面反馈。这意味着目前我们还不清楚一些人过度细致的决定是因为他们感到沮丧，还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发挥很好，却被别人批评表现欠佳，继而在之后的工作中失去尽力做到最好的动力（而非因声誉受威胁导致的结果）。

未来的研究可以探讨不同类型的自我防御行为，例如拒绝接纳、贬低和轻视，这将可让人们更加了解专家如何应对威胁到他们专业身份的情况。

此外，姜教授认为这篇文章对于专家在一个越发复杂和由科技主导的社会中所发挥的作用也有一定启示。

他说：”专家的决策很容易被打乱，特别是他们自我价值感受到威胁的时候。错误的预测或糟糕的表现是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发生的现实，但在面对负面反馈时的这种脆弱性卻令人担忧。”

他最后指出，科技发展不断增加人们发表批评意见的新渠道，对专家权威的威胁也是有增无减，这现在构成了一个非常真实的威胁。而与此同时，需要专家知识处理的问题，例如防治重大疾病、扭转气候暖化趋势等，正在变得越来越频繁和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