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會計業有否出現人才流失？

2022年03月24日

壓力過大、過勞與審計行業如影隨形，漫長的工時裏充斥着重複單調的任務；而由於審計核數工作涉及外聘到各公司裡檢查帳目，當核數師們「空降」客戶的辦公室時，難免不太受歡迎。

環顧全球，會計行業離職率之高可謂惡名昭彰。在中國，僅深圳一個城市，其註冊會計師的流失率就接近三成。如今投資者們對金融詐騙高度警惕，從英國、澳洲到中國的監管機構均日益關注越來越多的註冊會計師離開會計行業，轉到大公司內部任職，且憂慮該趨勢將對核數質量帶來負面影響。

有見及此，一項新的研究檢視了中國審計行業內「人才流失」的情況，發現結果與預期相反 — 部分註冊會計師的離開，或在實際上提高了業界整體的核數能力。

該研究題為《審計業存在人才流失嗎？核數師離職的決定因素與後果》，由香港中文大學（CUHK）商學院會計學院副教授莊子力、佛羅里達大學教授Robert Knechel 、德州大學聖安東尼奧分校助理教授Mao  Juan ，以及西安交通大學教授齊保壘合作進行。他們的研究集中於核數師徹底離開審計行業之趨勢；由一家會計師事務所跳槽到作為競爭對手的另一家事務所工作的情況則不包括在內。

核數或審計，即會計師事務所檢查客戶財務報表的披露情況，是會計工作的主要一環。會計師由第三方（一般為會計師事務所）聘用，負責提供獨立評估，意見和建議，其他工作內容還包括處理稅務、提供咨詢、顧問及保證。會計師必須向相關管理機構或協會取得註冊認證方能執業。相對之下，企業內部的會計部門從屬於一家公司，負責擬備公司的財務報告。

是次研究分析了來自中國的數據，發現當一名核數師失去客戶、提供的核數質量差，或在「Big 4 」（羅兵咸永道、德勤、安永及畢馬威「四大」會計師樓）以外的公司工作，他較可能會離職轉行。

相反地，那些工作表現出色，並因而獲升職至核數經理或成為合夥人的核數師，以及其他那些為會計師事務所帶來更多的收入，擁有更多的客戶、而且提供更好的審計質量的核數師，離開會計界的可能性則較小。此外，受聘於「四大」的核數師轉行的可能性較其他會計師事務所的同行低69.1%。

離職原因

莊教授及其研究伙伴檢視了在中國擁有簽署核數師報告權的核數師的個人資料，以更清楚了解導致核數師離開審計行業的原因。負責簽署核數師報告的核數師通常是會計師事務所的高級會計師（他通常會領導與客戶的溝通工作），他們的名字會出現在客戶的核數師報告中，他們須為核數質量負責。研究人員翻查了CSMAR 中國經濟金融研究數據庫中2001至2015年間的資料，並在中國註冊會計師協會(CICPA)網站上，搜集了擁有簽署核數師報告權的核數師個人資訊。

人們一般認為龐大工作量會導致過勞，但研究結果顯示，擁有大量客戶實際上反而降低了核數師放棄本業的可能性。研究人員表示，這可能是因為客戶數目及收到的費用多是成功和能力的象徵，並驅使核數師留在會計界。

研究另外發現，若然核數師在客戶業績公告中發出「修訂意見」，揭露客戶財務文件中出現錯誤或差異，往往會增加核數師離開該會計專業的可能性。莊教授解釋，由於中國的審計市場是一個買方市場，公佈這些資料的核數師很可能會冒犯客戶，若損失相關客戶將導致他們最終轉行。然而，研究同時顯示，受聘於「四大」會計師樓的核數師所受的影響較微。

另一個促使核數師辭職的風險因素是不守規矩的客戶。據研究結果指出，當核數師必須與有強烈企圖做假帳的客戶打交道時，他們改變職業的可能性高出8.9%。

此外，該研究還發現，在合併會計師樓工作的核數師更有可能離開會計行業。莊教授表示，本世紀初中國會計行業出現一浪接一浪的整合潮，導致中國審計公司從72家減少到44家。這些合併造成職位流失，部分核數師便乾脆決定離開這個行業。

他補充道：「當下的中國會計業基本上正在汰弱留強。核數師如果是因工作表現問題而退出這個行業，那就不是真正的『人才流失』。若業績出色的核數師亦轉行另覓新發展，那才較令人擔憂。」

優秀的核數師為何離職？

據研究顯示，頂尖大學的畢業生、擁有碩士學位的人，以及女性審核數師較有可能放棄他們的審計職業生涯。其中女性核數師比男性同行離職的可能性高出10.7%。

研究人員追蹤了逾千名不再從事審計工作的核數師的職業生涯，發現他們其中大多數轉投私人企業擔任重要職位。例如，39%的被抽樣研究的核數師成為了高級行政主管、14%成為首席會計師、13%成為創業家、12%成為公司董事會內審計委員會的成員、8%成為首席財務官，7%擔任投資組合經理和金融分析師。

莊教授分析：「核數工作工時長、經常要出差，尤其在審計高峰期。女性核數師更可能會感到壓力使她們難以平衡工作和家庭生活。而對畢業於頂尖大學的核數師而言，他們很容易在其他領域找到機會。」研究指出，名校出身的核數師在退出會計行業後，往往能加入大企業，擔任高級管理層的職位。但另一方面，女性轉投大企業的機會較低，研究人員認為，這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由於「玻璃天花板」效應 （Glass ceiling effect ），導致女性無法晉升到高層職位。

對核數公司的影響

研究顯示，當負責簽署核數師報告的核數師退出行業時，客戶公司往往會轉投另一家核數公司；而選擇繼續使用同一家會計師樓的公司則通常能重新議價以降低費用，這情況在「四大」以外的審計公司尤為嚴重。儘管人員有變，但核數質量一般能維持不變。

研究進一步發現，若相關核數師離職後轉為到上市公司擔任要職（而非其他事業途徑），上述之結果會更為明顯，即客戶更可能轉換會計師樓，或要求更大的費用折扣。由於那些能在離職後獲上市公司聘請擔任高職位的核數師通常都是業界中的精英，接手他們前客戶的核數師能力往往難以望其項背，客戶公司得到的服務質素將會有所下降。

莊教授及其合著者指出，是次研究結果對核數公司所在招聘、培訓及工作分配的政策方面具有重要啟示。了解核數師轉行的原因和後果有助於業界留住人才，同時淘汰能力較差的人員。

莊教授總結道：「這些結果對監管機構亦可能有相當重要性，因為會計界中所謂的『人才流失』或許不似之前想的那麼嚴重。就像河水流過岩石一樣，會計界總能適應新形勢，同時保持核數質量。當然，當高級核數師離開時，可能會對他們的公司和整個行業造成巨大打擊。然而，這可以通過加強公司質量管制、改善培訓和人手調配來減輕影響。」